随着黄色莹玉也缓缓消散,云澈身周的玄气终于不再混乱,而是缓慢的流转着。他的神情也明显的松弛了下来。 反倒是画彩璃心魂激荡,久久无法平息。 玄者每一次的突破,都是玄气的一次成长与新生。而大境界的突破,更是焕然质变。 重伤状态下突破,玄气的失控与外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。 但他失控的玄气,却分明爆发着五种不同的元素之力。 就在她的眼前,就在这短短数尺之距, 除却只存在于遥古记载的光明玄力,世有六种元素玄力——水、火、风、雷、土、黑暗。 他竟兼修其五! 这完全有悖于姑姑、父神、神官教予她的玄道常识。 即使是四大神官中最擅元素之力,有着特殊玄脉和神承的灵仙神官,也只可同时驾驭三种元素之力。 她很想发出声音,询问不知隐于何处的姑姑,但又怕惊扰到云澈,只能这么呆呆的看着……不知不觉,竟又是这么怔怔的看了他很久。 云澈身上的玄气涡流已越来越缓,似乎已被完全控制了下来。 而就在玄气似乎完全归于平息之时,异变陡生。 周围的雾海世界忽然气流动荡,画彩璃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,便已风暴骤起,无数的气流狂涌向云澈的躯体。云澈的外衣、长发都被带起。这些气流的起势已是无比惊人,但随后的每一息又在变得更加狂暴,整片空间的天地灵气就如彻底疯癫了一般涌向云澈,连渊尘亦无 法阻滞。 就连相距遥远的画清影,都能感知到身周气流的猛烈涌动。 她目视云澈,震惊之色从眼眸直入心魂。 这般程度的气机牵动,根本不该属于神主境的突破。 反倒像是……神灭境的突破!天地灵气的奔涌依旧在持续,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。画彩璃的长发被带起,遮面的烟纱亦险险被拂落。她看向云澈的目光更为惊异,如在注视一个从未曾在认知 中存在过的怪物。 她有一种朦胧的感觉,仿佛整个雾海,整个世界都在因眼前男子的突破而震荡。 这时,画清影忽然转过青眸……她刹那惊觉,自己的神识方才竟完全离开了画彩璃,且足足七息之久。 云澈…… 在麟渊界以神君之力凌虐一众神主;神主境的突破,引动着宛若半神突破的天地气机。 他身上的力量,分明超脱常世认知。 此子,究竟是何许来历 气流的狂涌足足持续了百息之久,才终于缓缓停止。 云澈黑发垂落,面色一片恬静,如在惬意浅眠。 就连原本刻于面部的伤痕,也已淡去了许多。 一切归于平静,唯有守护在侧的少女心间依旧在起伏着太过异样的波澜。 黎娑默然看着云澈的作为,以及画彩璃的反应,她忽然有些不明白云澈在想什么。 他在成长至足够强大前,本该极力隐藏身上的秘密。 但此刻,他却分明是在刻意彰显,与他先前所为,以及魔后的告诫完全相逆。 不过他如此做,应该有着他的理由。 这时,画彩璃忽然转身看向了后方,目光逐渐变得凝重。 五道气息正快速的向这边靠近着,其中四道,皆是与她修为相近的半步神灭境。 而居中的气息……那股清晰的压迫感,分明是神灭境! 如此惊人的队伍,她在雾海的这片区域还是第一次遇到。 随着他们越来越近,声音也隐隐传了过来。 方才的动静,的确是这个方向。 如此浓重的血腥气……看来不久前这里有过一场恶战。 很快,五个人影出现在了画彩璃的视线之中。后方四人皆是一身灰衣,目绽精芒。半步神灭境的修为,在神国之下的任何地域,都是强者,甚至霸主级别的存在。但此时,这四人却是呈拱月之姿,恭敬的跟 随于身前之人。 雾海历练,为方便隐匿,一般都会选择暗色衣着。但此人却是一身银衣。其上玄光流移,丝毫不掩饰所刻印的防御神纹,也无疑让他的存在更为醒目。 而他身上神灭境的气息,让他纵然身在雾海,亦有着傲然的资格。 看着满地的渊兽残尸,五人都是目光凝重。但渊兽死亡后,残息会随着渊尘快速溃散,难以准确辨其亡前强度。几人的目光也快速转向画彩璃与云澈。 一个半步神灭,且气息虚浮,玄力应该刚刚有过很大的损耗。一个神主境二级巅峰,且玄气正在重聚……明显是处在突破之中。 他们眸中的慎重瞬间消散。 画彩璃雪手一拂,一个小型结界已将云澈所在区域笼罩。璃云剑亦随着她玉指的轨迹横于身前,释出无暇的剑芒。 眸若天星,肤若雪凝,剑如莹玉,纵有烟纱遮面,她的风华依然怔然了他们的目光,重颤着他们的心弦。 她不该存在于雾海,甚至……不配为此浊世所有。银衣男子很快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,面露和善的微笑:这位仙子不必紧张,我们只是被异动所引,担心有人遭劫,看看能否施予援手。看二位无恙,我等也便不 再叨扰。如此惊艳的女子,是他平生仅见。但此时身在雾海,又有着重要之事在身,可以说是最不宜节外生枝之时。但准备离开前,他还是忍不住问道:不过能在雾海相 遇,颇是有缘。在下范轻舟,不知仙子可否告知名讳 报出己名时,他的脸色微呈一抹傲然之资。 因为他相信用不了太久,他的名字便会天下皆知。 画彩璃没有回答,唯有戒备。 类似的场景,她在雾海已经历太多。眼前之人,还算是最含蓄和温文的那一类。 心下遗憾,但要事在身,范轻舟也不勉强,微微一笑道:既如此,便不打扰仙子历练。 我们走吧。 很是贪慕的又看了画彩璃一眼,范轻舟艰难的移开目光。他刚要转过身,耳边忽然一声惊呼:渊晶!渊晶虽难寻,但身为半步神灭境的玄者,何至于如此惊声。范轻舟刚要轻斥,但他话还未来得及出口,移转中的目光便一下子定在那里,瞳孔都有了一瞬间的剧 震。 就在画彩璃左侧不到二十丈之距,两截断裂的渊兽残尸中间,一枚灰晶在流溢着独属渊晶的异芒。 渊晶的异芒在昏暗的雾海本是足够醒目,但画彩璃的风华实在太过耀目夺心,让他们直到此刻才迟迟察觉。 而这抹直映瞳底的灰芒,足有半尺之巨! 他们在雾海之中……不,他们这一生,都从未见过如此之巨的渊晶。 这至少得有……三四十斤吧一个灰衣人鼓动着喉咙道。 另一人道:如此大的渊晶,其价值怕不是常规的斤两所能衡量的。 范轻舟看了画彩璃一眼,道:终是他人之物。不,这是雾海,所以它是无主之物。范轻舟右侧之人低声提醒道:大哥,别忘了你此次的‘任务’。拿到这块渊晶,你的‘任务’便任务’便可直接就此完成。对你而言, 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。 刹那犹豫,范轻舟便踏前一步,他刚要开口……一道无形剑芒忽然划破暗空。 哧! 渊晶被剑芒带起,瞬间移至画彩璃身后,落入结界之中。以画彩璃的出身,纵是百斤渊晶,都不至于入她之目。但这些渊兽都是云澈猎杀,渊晶也自当归云澈所有。她既承诺守于云澈之侧,便也不该让属于他的渊晶落 于他人之手。 范轻舟眯了眯眸,微笑已不似先前那般温和无害:这位仙子,你的年龄应该尚不足百甲子,却已如此修为,气质更是卓然出尘,想来出身定然不凡。 画彩璃:…… 那你也定该知道这雾海的生存法则。 他缓慢踱步,不紧不慢的靠近着,半眯的眼缝也逐渐透射出愈加危险的光芒:这枚渊晶既落于雾海,那便是能者得之。弱者强取,只会引祸于身。 这么简单的道理,相信仙子不会不懂。 画彩璃毫无惧色,缓缓开口:净土的准骑士,竟也会做出如此恶劣之行么 声音清冷,字字如玉落寒泉,沁心悦魂。 却是让范轻舟全身一僵,脚步一下子停滞在了那里。 画彩璃继续道:欲为深渊骑士,需经九重试炼。其中之一,便是雾海试炼。 欲为深渊骑士,当秉高洁之魂。若你是以此行径通过雾海试炼,并最终成为深渊骑士。那么,范轻舟这个名字,必将玷污深渊骑士之名! 她的一生,九成九以上的时间都是在净土之中。 正在进行试炼的准骑士,会被打上特殊的净土印记,她轻易便可识出。 ……范轻舟脸色顿时变得阴暗不定。 他不知道眼前女子为何会知道他是正在承受试炼的准骑士,更无比后悔着方才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。 后方四人也全部愕然当场,久久没有说话。 呵呵,仙子过虑了。范轻舟变了语调:我方才之言,是在告诫仙子尽快将这渊晶收起。毕竟这雾海之中,弱者怀璧是最大的罪厄。 至于我,作为立誓成为深渊骑士之人,早已以维护深渊秩序,守护深渊万灵为最高意志,又岂会屑于对弱者强取豪夺。 一番豪言说完,他再不看那枚渊晶一眼,直接转身,手臂一挥:这里已无需我们援手,走吧。 道道或贪婪或不甘的目光暗暗扫过渊晶,但范轻舟既然发话,他们无人敢说什么,都随着他快速离开。 画彩璃微舒一口气,璃云剑也暗下光芒,归于平静。 这时,安静中的云澈忽然开口:你快走。 画彩璃愕然转眸:你完成突破了 还没有。云澈依然闭目,声音也不是来自唇间:你最好赶紧离开,否则就来不及了。 为什么画彩璃不解。云澈身周的玄气在不断地聚合、膨胀,显然到了突破的最后阶段:方才,你最理智的做法,是将渊晶交予他们,便可相安无事。他说的话本质上并没有错。这枚 渊晶既被看到,那便只能属于强者。 但你没有,还戳破了他是净土准骑士的身份,以及正在进行雾海试炼的事实。‘高洁之魂’是深渊骑士的标签。而他方才的行为一旦传出,必定成为阻碍他成为深渊骑士的污点。而你,又知晓了他的名字。那么他接下来最可能得做的,便是 择机杀你灭口! 画彩璃张了张唇,轻声道:可……我和他之间,连冲突都算不上,不至于如此吧很至于。云澈道:你的出身定然高贵,无法理解‘深渊骑士’四个字对一个出身相对平凡的玄者意味着什么,那很可能是倾尽一生所有努力的最高追求,是足以 荣及全族和后世的身份和至高荣耀。而那范轻舟,他距离深渊骑士只余半步之遥,绝不可能允许任何意外出现……即使只是微小的可能。 范轻舟转身之时,那一抹深隐的杀意,阅历浅薄的画彩璃感知不到,但云澈感知的清清楚楚。 此次独身历练,画彩璃早已亲身经历过各种的人心险恶。却一时之间,难以接受云澈所言。 因为,那不是普通玄者,而是有资格接受试炼的准深渊骑士。 而从准骑士到深渊骑士的九重试炼中,第一重便是心性的试炼。能进入到雾海试炼,意味着他已通过了心性的试炼,应该……再怎么也不至于是大恶之人。放心吧,那个人不会的。画彩璃用宽慰的语气道:深渊骑士都是特别正气的人。他虽然只是个准骑士,但有资格参加试炼,就说明他并不是一个本性很坏的 人。 画彩璃对于渊皇,有着极高的敬重。净土的一切,她都有着远深于他人的好感。 云澈暗中哧鼻……终究是被捧着长大的神女,对善恶的辨识浅薄到幼稚可笑。 他放缓语气道:让深渊骑士拥有‘正气’的,不是他们的本性,而是‘深渊骑士’这个身份 ……画彩璃眨了眨眸,用颇为怪异的眼光看着这个明明才半甲子,语气却格外老成的男子。‘深渊骑士’四个字,是一种荣耀,也是一种束缚。但对渴望成为深渊骑士的玄者而言,前者远远大于后者。所以他们无比甘愿为了这个身份与荣耀,而让自己契 合‘高洁之魂’。 但这种表象的变化,绝不代表本性也跟着变化。他音调缓缓沉下:众目之下的深渊骑士,是刚正的维序者和威严的裁决者。但在无人注目的角落——比如这片会轻易掩盖与吞噬一切的雾海,他们便根本无需 秉持所谓的‘高洁之魂’,而是尽情展露本性! 何况,他还不是深渊骑士,而是处在成为深渊骑士的最关键的节点。 可是,画彩璃不服气的争辩:我又不会做任何不利于他的事,真的会有人因为这样就要灭口而且他若真的要灭口的话,刚才就会出手了。你太高估人性的下限了。云澈用一种叹息,又微带悲凉的语气道:他方才没有出手,是因为有他人在侧,若是出手,反而给那四人留下更大的把柄。他要灭 口,只能孤身。 雾海之中最易隐匿,最难追袭。所以,他定会在最短时间内与那四人脱离,然后折返……最迟,也会在百息之内。 画彩璃启唇,但她话未出口,一声低笑便从后方传来: 既然都知道了,却还等在原地待死我一时都不知该说你们聪明,还是愚蠢。 画彩璃蓦地转身,看到一个去而复返的身影正不紧不慢的从尘雾中走出。 正是范轻舟。 他的面孔不复先前的温和,声音也带着刺骨的森然。手中,一把紫色长剑缠绕着暴躁的雷光,以及再不掩饰的杀意。 即将出口的争辩之语全部溃散于唇间,云澈所说的话,竟真真切切的呈现在她的眼前。 她的美眸中三分惊讶,却是七分的茫然。 她不解……一个已经成就神灭境的强大玄者,竟真的只是为了为了污点的些许可能性,便要杀人灭口 对方,还是一个很可能即将归属渊皇麾下的准深渊骑士……每一个都如净土气息般刚正无垢的深渊骑士……作为在净土的恩宠中长大,对净土有着极深感情的画彩璃,这一幕对她的冲击,远非云澈所能感同身受。